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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新雇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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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中的茉莉蔥蘢凝碧,綠葉受小池中的水汽滋潤,蒼翠的顏色,仿佛在整個葉面流動。藍棠抱進一捧牡丹花,姚黃魏紫,煞是好看。外廊上的木板“嘎吱”作響,藍棠緩步行至我面前,躬身請示需將牡丹置往何處。

我側過臉乜斜一眼。“怎麽是牡丹?換成棣棠花吧。”

“是。”藍棠順從地應著,退身抱著牡丹離去。藍衣如空,劃出清爽的弧度。

我始知他不是那個笑眼盈盈的蟒蛇公子。

清風簌簌地撥動樹葉的琴弦。我端起茶啜一口,淺笑道:“你不用絳姝做式神,我都不能憑梅香知曉是你來了。”

雲荒徑自行至我身邊。“盈袖做得很好。”

“是麽。”

雲荒清冷地望過來。“怎麽改喝茶了?你的酒飲完了?”

我搖了搖頭。“沒有人一起,再好的酒都味同飲水。不如捧一盞茶,觀其色,聞其香,好歹落個風雅之名。”

雲荒靜靜地看著我。“雲深,你真的這樣在意張青莽?”

我不由“噗嗤”一聲笑出來。雲荒眉心微蹙地看向我,我自覺斂了笑意解釋道:“張青莽誠然是個好友,見地深遠,溫潤清和。與他飲酒交談,如春風拂柳,清水漾花。他走了,我覺得可惜。”

“哦。”雲荒應一聲,面色沈靜。

“還有你。你是匡秩之神,亦擔有九州命相之職,九州的命運、星象,都需你一分一毫地觀測著。往後的酒,怕是真的只有我獨飲了。”

“雲深。”他喚我一聲,“你若空閑,自可尋我飲酒。”

“好,我會來尋你的。說起來,九州命相應該游歷九州,觀天下運勢。你和試玉是不是即日便要離開?”

雲荒頷首。“大抵半個月後。”

“哦。”

木質外廊響起略顯急促的腳步聲。藍棠依舊抱著那捧姚黃魏紫,迅速而不失從容地小步跑到我面前。“主人。”他躬身道,“門外有客相候。”

“哦?”我甚是意外,“可是有委托之人?”

“是。”藍棠溫順答道。

“請他進來吧。”

藍棠低眉躬身,將一捧牡丹放在外廊一角。木板“吱吱嘎嘎”地響,我看著雲荒,開口說道:“今日的情形,倒是與滕原覆交付委托時頗為相像。”

雲荒忖了忖。“是慕貍追一事?”

“正是。那日亦是雇主急急惶惶送來請帖,今次愈加,雇主都直接找上門了。”

“興許是難言之隱。”

“或許。待人來了便可知曉。”

藍棠領進來的人,是個年輕俊朗的男子。金質嵌玉的發冠,上好的刺繡折枝花紋衣料,神色清臒,氣態優雅。應該又是都邑城中,某位舉足輕重的人物。來人步履從容泰定,唯一雙眼睛掩不住地透出憂慮。我自廊上站起,盈盈施禮。“有勞閣下遠道而來。不知閣下如何稱呼?”

那人駐足而立。“在下楚致遠。”

“楚公子安好。若不介意,可否就在這廊上相聊?”

楚致遠稍一躊躇,眼神落在尚自安坐的雲荒身上。

“楚公子不必介懷。這位是雲荒仙者,即是兩百年前為九州羽化的維序神尊。任何的話,楚公子但說無妨。”

他這才放了心,與我們相圍坐於外廊之上。我示意藍棠端來茶葉,另置矮幾一張,以爐煎茶。楚致遠註視著藍棠來來回回,眉間刻著一道淺淺的印痕,似是將滿懷愁緒都容納在了裏面。

“楚公子請用。”我替他添滿一杯茶。

他低聲說一句:“多謝。”

我的手一顫,雲荒接過茶壺,往我的杯子裏傾註茶水。

我暗自嘆息一聲,含笑對楚致遠道:“楚公子遇到了怎樣的事情?煩請細致地說一說吧。”

楚致遠頷首,沈默片刻,緩緩開口道:“這件事情,並非發生在我身上。而是舍弟楚寧遠。”

楚家二公子寧遠,俊逸靈秀,文采斐然。素來是都邑城中韶華女子傾慕之對象。寧遠年過二十,楚家父母主張為次子說媒娶親,寧遠斷然拒絕。問起緣由,乃是寧遠早已心系他人,再不可接受別的女子。楚家父母並不強求,由其放浪形骸,縱情於山水之間。

一年前的春日,楚寧遠攜人入聚靈山,拜訪神祠。自出了神祠,楚寧遠便神思恍惚,落落寡歡。眾人不解其故,只當他登山勞累,未做多想。返程途中,楚寧遠落於最後,眾人於前言笑晏晏。待談及楚寧遠,回首相喚,卻見其早已消失,杳然無蹤。 眾人急忙沿途尋找,終不可得。由是半年,人人皆道楚家公子寧遠已墜崖而死。

七月既望,月輝滿天。楚致遠獨自坐在紫薇樹下,對月撫琴。夜風過處,花粒簌簌墜落,紛繁如雨。楚致遠驀地想起年幼時,弟弟端著一捧花,笑嘻嘻地叫自己快看。琴弦一聲錯音,曲不成調。

身後有輕笑聲。“曲有誤,可真不像你。”

他怔怔地回過頭去,滿眼的不可置信。“寧遠?”

“是。”那人微笑頷首,眸色溫暖明潤,“哥,我回來了。”

“怎麽會?!你明明已經……”

那人不急不惶,緩緩吟道:“與君世世為兄弟,更結人間未了因。”這是若幹年前,致遠病重之時,寫於弟弟的一句詩。

“寧遠?”

他溫潤含笑。“是我。”

楚家二公子死而覆生,家人欣喜若狂。楚寧遠說,自己當時確實是墜下了懸崖,不過後來幸得仙者相救,平安無虞。父母追問恩人,寧遠道其已游走四方,不可再見。楚家人只求二公子安康,便未追根究底。只有楚致遠一人,心有疑竇。

楚寧遠經歷過生死,性子變得沈靜,只是尋訪山水的癖好愈發濃郁。他常常獨自上聚靈山,或是都邑附近各色的山山水水。兩天前,楚致遠借助仙者的隱身之術,跟隨弟弟上了聚靈山。

聚靈神山,林茂雲深之處,立著一方小巧的竹屋。屋前竹林青秀,疏疏斜陽疏疏竹,千竿萬竿皆是人世的悠遠。寧遠行至院落之外,輕叩柴扉,竹屋裏迎出個傾世絕艷的女子。雲鬢半偏,明眸似水,唇邊漾著清甜的笑。一身素色的衣裳潔白勝雪,衣上繪有漸次綻放的牡丹。栩栩如生,似乎竟能聞到幽淡的花香。

“寧遠。”那女子撲在他的懷裏,闔眸展顏,滿身滿心皆是動人的幸福。

我仔細地側耳傾聽,楚致遠卻戛然而止,神色不安。

雲荒放下茶盞,語氣平靜地追問一句:“楚公子,後來你又看到了什麽?”

楚致遠思忖一番,小心說道:“寧遠和那女子進了木屋,兩個時辰後才出來。我想探尋那女子的來由,便在寧遠走後繼續逗留。那女子目送寧遠消失於山腳,隨後長袖一揮,木屋、竹林,登時消散,只餘一片荒澤。”

雲荒若有所思。我同他交換了個眼神,繼續問道:“楚公子,那女子,你是不是認識?”

他面色瞬變。“我……只是知道,曾經遙遠地見過一面。”

“那麽,就你所知,她是誰呢?”

楚致忽而繃緊了身子,擡眸徑直註視著我,清脆地吐出四個字。

“公主試玉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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